扬州归

月半弯 · 发表于 2011-12-9 02:03:02

是谁把我带近你，让我在你的怀里久久地流连行色匆匆匆却不愿归？是早已泛黄的历史，长了青苔的诗句，还是妆了千年的膏脂？或许什么都不是，仅仅，仅仅是手中一张小小的车票。

江南，生命中的第二次游历。

扬州不算江南，但我依旧固执地把它归于江南。

立夏，天气尚好。非烟花三月，予独下扬州。

有人说旅行是从自己活腻的城市到别人活腻的城市。北京我确实呆腻了，但我有理由相信扬州人不会厌倦这座城。

眼前的扬州与历史自然相去甚远，但我见她的第一面印象很好。

总感觉她像一个清丽可人的江南女子，我坐着出租车在她飘扬的发丝间游走，晨起的风带着吴侬的嘈杂声声入耳，连同街边的景色，无论是清雅的站前风景，还是喧嚣热闹的市井，你会因喜欢而亲切，因亲切而更加喜欢。

扬州之行的第一站是我落脚的绿扬旅社。只因当年郁达夫先生曾在这里留宿，我便早早预订了房间，只为穿越历史感受一下先生当年的风骨。到底我还是没有住进先生曾经住过的那间房，因为没有卫生间，没有热水器，总归还是自己太过娇气，忍受不了半夜爬起来去公共厕所，劳顿之后去公用空间盥洗的小辛苦。

绿杨比想象的更过陈旧。一条再古朴再普通不过的小巷，和北京的胡同类似，两旁总会坐着悠闲侃谈的大爷大妈，偶有骑着自行车、摩托车的男男女女按着喇叭经过，三三两两的本地人、外地人（外地人基本都是住在绿杨旅社的游客）慢悠悠地穿行，卖凉皮，卖水果，煮麻辣烫的小贩在巷口或观望或忙碌，真实地再现着扬州百姓的原生态。

到北京不走胡同不算到了北京城，到江南不穿巷子也不算去过南方。胡同是北京的文化，巷子是南方的标记。无论你的脚步有多匆忙，出去了一定要在寻常巷陌走走停停，感受一下最原始的风情。

到绿杨旅社放下行囊，洗漱一番之后，我叫了一辆黄包车启程去了瘦西湖。

很遗憾，我错过了烟花三月的盛景。此时，琼花已经殁了，瘦西湖里的残影让人心疼。原本期望的就不是花团锦簇，一直奢想在簌簌轻风中穿行，任琼花碎瓣栖息于发际肩头，偏偏又错过了。

幸运的是，去瘦西湖的路上，经过了一条开满槐花的小巷，风吹花落，同样的白色翩然于身，倒也算在某种程度上了了我的一个念想。

瘦西湖的景色也还算美吧，比之西湖还是逊了一些。五亭桥不过尔尔，二十四桥更是浅留于诗。一路走下来，除了脚上的伤痕，留下印象的也就是“瘦西湖”这三个字了。而这个三个字，还是沾了西湖的光。

没看到琼花很遗憾。窃想，难不成我做了什么错事，老天爷罚我如隋炀帝一般不走运？可是，杨广可以为看琼花开凿大运河，我哪有此等本事。看来，琼花又待来年又来年了。

其实除了琼花，扬州城里有很多看点。何园，个园，吴道台宅第，八怪纪念馆，汪氏小筑，史可法纪念馆，这些地方我在看攻略时就已熟烂于心了。时间关系，我一概没去，而是去了郊外。

瓜洲，这是一个古诗词中出现频率相当高的词。“京口瓜洲一水间，钟山只隔数重山。春风又绿江南岸，明月何时照我还。”王安石的这首《泊船瓜洲》不知牵动了多少人的心，以至于千年之后，还有我这样一个痴情女子，情愿踩着他走过的路，千里万里地追随而来。

但是历史再一次给我讲解了什么是沧海桑田。

论理，扬州本地人对瓜洲应该很是了解，但是连出租车师傅都不知道我说的古渡公园在哪。先是把我拉到了森林公园，后又转到渡口。一一被我否了之后，他想起几年前故宫博物院的人来考古去过一个园子，于是又把我送到那里。这一次，果然没有错。

但眼前的园子早已荒落破败。没有青山绿水，更没有轮渡往来，甚至连个人迹都没有。从我进园到出园，两三个小时的时间里，游客只我一个。我踩着铺满黄叶的小路，拨开径边的荒草，赶着苍蝇蚊子，和着不知名的鸟啼，与自己的影子悄悄对话：这就是王安石笔下春风绿江南的瓜洲吗？这就是陆游楼船夜雪的瓜洲吗？这就是张祜两三星火斜江月的瓜洲吗？这就是白居易汴水泗水流到的古渡头吗？

路两边的栏杆上刻着的分明是他们当年的吟咏，我脚下踩着的路或许他们也曾踏过，为何光阴却不可重现当年？岁月蚀人，时光瘦指，真希望历史可以偷偷地转个身，让我变做可金戈铁马可翰墨丹青的男儿，与王介甫对饮，与陆放翁畅游。又或者，只肖让我做个为他们斟茶倒酒的丫头，远远地望着他们青衫飞扬，挥毫泼墨。那该是怎样的一种风光？

罢了，不可求的便不去奢望了，不能实现的也不去幻想了。依旧只让我做一个路人，悄悄地来，悄悄地去。